3/30慢慢更慢慢更,連假兩天快來啊(哭)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文案:


  我說,為什麼世界繞了一圈,你還是找上了我呢?
  你說,還是別逼死自己了,你也就那麼一點智商而已。


  從遇到嚴浩的那天開始,林宇凡就暗自在內心發誓:等到哪天他上了天國,肯定要找到神尾葉子並且告訴她「這世界真他媽有F4啊!」雖說不到會被發紅牌、整得不成人形,但只要嚴浩出現的任何場合,包括臭氣沖天的廁所,瞬間都能感到強大氣場的壓迫;林宇凡曾想過,自己被取了如此平凡的名字,就也註定此生得平凡地過來、平凡地去,但他怎麼都想不到,自己會因為一場意外而跟嚴浩相遇,並在他身上烙下無法抹去的痕跡。
  事實證明,小時候老師警惕過「別在走廊玩球!」是對的。
  對不起,老師,讓你有個如此不懂諄諄教誨的學生,對不起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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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林宇凡!」
  「是!」


  從辦公隔間抬起了頭,因為一時的激動、大腿不小心撞上辦公桌邊緣,掛在鼻梁的眼睛也因此下滑,看上去好不滑稽,但現在的他完全沒有想笑的意思;從辦公室走出來的是面色鐵青地經理,即使迎面走來的人沒有說話,但瞥見對方手上的那份文件,林宇凡的內心多少也有個底了。「有、有地方需要修改嗎?」他小心翼翼地問,就怕觸碰到了對方的爆點,把自己當場炸得粉碎。


  「唉,」而幾乎快把自己整片地雷區給引爆完的經理,面對眼前的人也只剩下嘆氣了。究竟是誰說過那句話的嗎?孺子可教也,朽木不可雕也,曾幾何時他以為林宇凡是孺子,殊不知他根本比腐蝕的朽木還令人失望。「無論是誰都好,我拜託你、我誠心地拜託你,寫一份六十分及格的企劃案給我吧。」


  這一席話讓原本就有控制音量的辦公室立刻驟降到零點,就連上班偷懶在玩社群網站的人也關上了螢幕。站起身子的林宇凡不敢亂動,他壓低著頭直直盯著那份文件,捫心自問地認為自己已經很努力了、也用心了,坦白說他甚至覺得這是自己上班兩個月以來寫過最完美的企劃案,所以他不懂,這份文件究竟錯在哪裡了?不過換個角度,能把話說得如此言重,想必經理也快被自己逼瘋了吧。


  「經理……」


  「宇凡,其實我很看好你的,你的本質不錯,只是還需要磨練而已。」通常這樣的開場後面都會接著一個字,「但,我們公司的規模很小,而且才剛起步沒多久而已,我們真的需要你的幫忙,而不是幫倒忙。你不會寫企劃案,可以找同事討教,我們又不是在學校上課,你能了解我的意思嗎?」


  對於經理的柔性訓話,林宇凡也只能一味地點頭,除此之外他不知道他怎麼做才好。「是,我知道了。」


  「再加上……過幾天在美國的總經理也要回來接手我的位置,人家是受高等教育又在大公司受過專業訓練,對你,」他看了一眼林宇凡,「對你們的要求當然會比我高,所以拜託,這雖然不是我一個創出的公司,但真的很希望你們都能盡心盡力,好嗎?」轉身時還不忘再嘆一口氣,然後關上了沉重的經理辦公室大門。


  精神與思緒緊繃了整整十分鐘,終於獲救的林宇凡整個癱軟在椅子上,沒力地拿起桌上那份文件,隨手翻了幾頁,是不是寫得太不正經了?但上次寫得太枯燥乏味,就被說要寫得生動、活潑,這樣才能吸引住客戶的目光,結果寫得太活潑生動就變成不正經了?請問那中間的曖昧點該如何拿捏?


  如果這世界上真有書寫企劃案補習班,林宇凡肯定會第一個報名!「欸,好啦,你也知道經理就是那種人,聽聽就算了。」湊過來的是引薦林宇凡進公司的介紹人兼大學同窗好友,柯政緯,他跟林宇凡是完全相反的人;在校成績平平,工作表現也平平,唯一的優點就是那張臉,還有那張臉附帶的嘴,從大學時期就是見人說人話、見鬼說鬼話的鬼靈精,經理也是因為被他說服才願意聘請林宇凡。


  這應該是柯政緯唯一的一次敗筆吧。林宇凡曾這樣自嘲過,但他只是笑笑的一臉不在意。「與其擔心那個,你肚子餓不餓啊?我快餓死了。」原本還一臉嚴肅,柯政緯瞬間垮下臉,誇張地摸著自己本來就很平的肚子,「早上來不及吃早餐我餓翻了。」


  林宇凡翻了一個白眼,還以為他能說出什麼撫慰人心的話,「甲賽吧,林杯現在沒心情。」重新把文件放回桌上,雙手撐在桌上扶著頭,他今晚就算是想破腦袋也要把這份文件寫出來!士可殺不可辱,他絕對要讓經理對他刮目相看!


  「我幫你寫,你請我吃飯。」柯政緯悠悠地說。
  林宇凡眨了眨眼,「只能吃巷口的便當店喔。」


  轉身走幾步路的柯政緯又倒回來幾步路,看了他一眼,「你以為我還奢望些什麼嗎?」


  「幹,損友就是你這種人。」從公事包裡拿出錢包,林宇凡認命地跟在他身後,老實說之所以他們會成為朋友,好像也是因為柯政緯每次都幫他寫報告的原因;別看柯政緯一副屌兒啷噹的模樣,他不但口才好文筆更好,自然人緣就好。


  這也是林宇凡跟他成為朋友的原因之一,因為能認識更多朋友。這樣想雖然有點悲哀,但說實在話,自己的怕生的確抹殺了很多本可以延續的緣分,至少林宇凡是這麼認為的。「人好多喔,買回去吃嗎?」站在便當店裡的林宇凡看了身旁的人,「沒有位置坐,回去吃好了。」


  「那裡不就有位置?」柯政緯指著靠近廁所旁的地方,「吃個便當而已,你還想要什麼貴賓席嗎?」白了他一眼,他明白林宇凡只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,人多嘴雜,而他喜歡安靜不受打擾的環境,所以如果能不在外面吃飯就不會待著,這就是個性扭捏的林宇凡面貌之一。
  

  知道自己說不過柯政緯,他只好拿起餐盤,選了幾樣菜跟主食,然後跟柯政緯一起結帳。「欸,我已經請你吃飯了,下午就要幫我完成喔。」即使只是巷口的便當,但隨著物價上漲的現今,便當已經是很昂貴的了。


  「知道啦,是有多了不起啊……」瞥見今天的熱湯是紫菜蛋花湯,柯政緯特地盛了兩碗。「喏,你的湯。」


  「喔,謝啦,」喜歡喝紫菜蛋花湯卻討厭幫忙提味的青蔥,他那碗裡的蔥比柯政緯碗裡的還要少,但這微小的體貼林宇凡沒有發現,只是大口地喝了一口湯,「欸,美國的總經理就要回來了耶,我們怎麼辦?」


  他指的是時常要柯政緯幫自己寫報告這件事。如果對方真如經理形容那樣聰明精煉,那他們的小伎倆不早就被識破了嗎?「阿災,又不是大學你以為還會被抓去辦公室罵嗎?」


  得過且過,是在這個世界打混的最高宗旨,只要沒有涉及到著作財產智慧權,區區一份企劃案、只要擺得上檯面誰還管你那麼多?


  「欸!」但生性膽小的林宇凡無法像柯政緯那樣豁達,他就是害怕會像大學時期那樣,被教授助理特地叫去,那場面尷尬到他現在都還記憶猶新。「那你教我嘛,一勞永逸?」


  對方只是用眼睛看了他一眼,然後繼續低頭吃飯。


  面對他的沉默不回應,林宇凡也拿他沒轍,但這樣下去真的不是辦法,還是直接去找經理討教呢?呵,傻了,那跟把自己的生命視為糞土直接步行走進地雷區有什麼兩樣?


  「喂,林宇凡,」緊皺眉頭看著餐盤裡多出的青椒,「你幹嘛?」
  「青椒很難吃,」林宇凡把最後一塊青椒夾過去,「但我想吃豆干。」


  看著被綠色點綴過頭的餐盤,柯政緯翻了一個白眼,然後伸出筷子過去夾了他碗裡的豆干。在林宇凡發出哀號聲時,他悠悠地說,「我只喜歡吃青椒炒豆干。」他邊說邊用筷子指著這兩樣食材,氣的林宇凡話都說不出口,「幼稚鬼,都幾歲的人了還挑食。」
  「你才幼稚鬼咧……」


  在悠閒地度過短短的三十分鐘午餐時間,林宇凡又回到了公司,面對他的工作崗位,但他一點都不擔心,因為坐在他斜後方的柯政緯已經在寫他的企劃案了;雖然一開始還有些壯士憤慨的精神,但,現在都什麼時代了,更何況有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,成不了壯士他當俊傑總可以了吧。


  只是在經理走進走出時還是得偽裝一下,免得被識破,這種表面功夫他還是做得來的。


  老實說,當初若不是柯政緯強力推薦,他不會來這裡工作;他是會計系畢業的,在學校沒有什麼亮眼的成績、也沒參加什麼國際比賽,漫長的四年後,他只是眾多畢業生裡的其中一位,畢業後就去履行國家義務,回來之後也做過兩份跟會計有關的工作,但沒多久就辭職了,直到柯政緯主動找上自己。


  一開始他是拒絕的,因為他沒做過,再來就是他不會。做展覽設計什麼的,他沒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力、也沒有柯政緯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說服力,更沒有勇氣在面對客戶能毫不緊張地闡述自己的企劃,怎麼想他都不是入這行的料,但看在優渥薪水跟四年友情的份上,他還是毅然決然地進來了。


  事到如今也只能像柯政緯當初說服他的那樣,人生苦短,何必侷限住自己的未來?是啊,沒錯,如果再不長點腦袋的話,他可能很快就大勢已去了。


  想起今天經理說的話,老實說不擔心是騙人的。在進來公司之前已經聽過柯政緯的介紹了,這是由三個合夥人聯手開創的小規模公司,雖然起步很小,但好像其中一位合夥人有著龐大的背景;這樣聽來似乎有些可怕,但柯政緯當初可是拍胸保證,有事他來擋。


  柯政緯再厲害也不可能時時擋在他面前,更何況他有時候也覺得,出事就只會躲在他背後的自己有點娘,哈哈,是真的很娘;他真的是很好的朋友沒錯啦,也算是義氣相挺的兄弟,但曾經跌過一次的林宇凡仍不禁會想,而他只是想而已。


  他曾經開玩笑地問過柯政緯,而對方只是賞他一個無趣的白眼,那個瞬間他有種鬆口氣的感覺。為什麼會鬆了一口氣呢?大概是因為他真的不想失去柯政緯這個朋友吧,而他也不是真的喜歡對方,所以如果柯政緯的回答是自己預料中的話,反而會很尷尬。


  話說回來,喜歡又是什麼呢?還記得那滋味嗎?還想再嘗一次嗎?林宇凡自嘲地笑著。


  「林宇凡,沒事傻笑什麼?」匆匆地從辦公室走出來,遠遠就看見那個對著螢幕發呆的人,他不禁皺起眉頭,「你的企劃案是寫好了嗎?」

 

  尷尬地闔上嘴巴,林宇凡清了清喉嚨,「快,快好了。」急忙地點開螢幕、裝模作樣地在鍵盤上打字,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,內心暗自祈禱經理趕快把視線移開。


  「今天下班前要放在我桌上知道嗎?」接收到林宇凡的回應,他接續方才被打斷的電話,「沒有啦,只是一個特別需要人盯而已,放心,在你回來之前我會把他教好的。所以你坐幾點的飛機?」看來是在跟未來的總經理通電話。


  林宇凡轉頭看了一眼斜後方的人、眼神帶著緊迫,而柯政緯只是回他一記白眼,用唇語罵了他白痴。


  完全拿他沒轍的林宇凡轉頭面對螢幕,把方才胡亂打的英文字全部刪除,不禁感嘆著自己的無能為力,每天花八個小時坐在這裡大多時間都只是發呆而已,只有偶爾協助其他同事找資料、找客戶,這種身分根本就是打雜的,而他真的拿自己的腦袋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

  不如辭職吧。


  在內心深處的聲音這樣告訴自己,林宇凡也順著它,打開瀏覽器首頁直接搜尋人力銀行。怎麼說他也是從評價中等的大學畢業,不可能連一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吧。


  在下班打卡時間來臨時,柯政緯適時地把企劃案寄給自己,而他只是列印出來,然後放進經理的辦公室,因為柯政緯連企劃案的封面都做好了,他根本什麼都不用做。「走吧,下班了。」將公事包甩在肩後,柯政緯邊走向他的方向邊說。「你在看什麼?」


  來不及關上的瀏覽頁面,柯政緯皺了皺眉頭,「你白癡喔。」


  「幹嘛罵我啊?」移動滑鼠關掉網頁,「我真的想辭職啊。」


  「蛤…你幹嘛辭職啊?」坐在林宇凡辦公隔間的女同事哀號著,「經理說話本來就是那樣啊,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,有必要那麼認真嗎?」


  柯政緯認同地點了點頭,「看吧。」


  「而且,你走了誰當墊背的?」


  「後面那句就不用了,謝謝。」柯政緯翻了個白眼。


  女同事對他們露出甜美的一笑,站起身子越過隔間拉了拉林宇凡的衣袖,「好啦…我也是想說點笑話逗他開心啊,看他整個下午悶得跟什麼鬼一樣,本來就沒有多帥了。」


  「妳講話真的需要那麼哭杯嗎,連芳婷。」原本還有些被撫慰心靈的,被他這麼一說連男性尊嚴都被踐踏了。「我不管啦,林杯今天心情不好,陪我喝一杯。」關掉電腦,「誰都不准逃。」


  拿起包包走出辦公隔間的連芳婷沒有拒絕,「就算你喝到在我面前裸奔我也不會逃。」


  「欸!你是女孩子耶,」林宇凡為此皺眉,「說話優雅一點好嗎?」


  「優雅能當飯吃嗎?」連芳婷用著鄙視的眼神看他一眼,「你就喜歡那種假惺惺的女生嗎?」


  現場的兩位男性都回嘴得都無話可說了。


  現在這個社會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,曾經那些行為舉止充滿氣質跟優雅的女孩們已經很少了。什麼都崇尚做自己好自在的社會風氣,女孩不再嬌柔造作、男孩不再武裝堅強,他們在最適合自己的中間點做到拿捏合宜的方式;她開心時可以像男孩那樣大喇喇地笑著,他難過時可以像女孩那樣低聲啜泣著。


  「那喝輸的人付錢。」


  踩著高跟鞋走在前方的連芳婷轉頭,「開什麼玩笑,我是女生耶,讓女生出錢也太丟臉了吧。」


  這倒是她唯一像女孩的地方吧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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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說,如果哪一天我們分開了,你會來找我嗎?
  你說,不會。


  每個人喝醉之後都有些壞習慣,林宇凡也是。


  從那之後七年的時間過去了,林宇凡覺得自己成熟不少,當然,會這麼說自己的人其實並非真的成熟,而是希望自己真能像所想那樣。七年的時間不短,曾幾何時他在一夜之間失去了被自認為這輩子唯一的依靠,同時也失去了曾擁有過的美好。


  十來歲的愛情能有多深刻呢?他每次都這樣嘲笑自己,笑自己的無知,笑自己怎麼也放不下的心。


  即使如此,面對漫長人生的林宇凡依舊會笑。笑容不曾從他臉上消失,他還是會笑、笑得特別大聲,就像偶像劇還有電影裡的失戀情節都是騙人似的,但就連自己都聽得出每一個笑容裡面的空虛。


  他就是這麼笑著,笑自己的一無所有。


  這漫長的七年他從積極一路走到消極、從心存希望到絕望,他不止一次告誡自己,那個人只是從神尾葉子的漫畫中走出的人物,根本虛假,根本無心牽掛,他只是一個……一個自己曾以為是幸福的未來圖。


  但你說說看,這世界多奇妙,簡直比神奇寶貝還要神奇。


  「嚴、嚴浩?」
  「你他媽誰啊?」


  只是主角依然如此操蛋地欠揍。


  現在想想,如果真有那麼一天,他希望能跟中村春菊致敬,並且拍他的肩膀說:『我告訴你,這世界切不斷的緣分還真的存在,你他媽真神。』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  林宇凡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之所以叫做林宇凡的原因,因為父母臉上曾經驕傲的笑容讓他怎麼看都像是恥笑般的說『不就是希望你長大後能成為氣宇非凡的人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,』後面那如長嘯般的笑聲來自母親,因為實在太過諷刺了所以他這輩子都忘不了。


  但,其實他覺得自己長得也不差啊,身高是一般標準範圍內的號稱170cm,體重也是一般範圍內的60KG,整個BMI值超標準的好嗎?肌、肌肉是練不太出來啦,即使每天都會做個三十次仰臥起坐、三十次伏地挺身,肌肉就是從不光顧他的肌肉線條,怪誰呢?


  至於外表的話,戴著厚重眼鏡時曾被比喻成冬季戀歌裡的裴勇俊。哼。


  『不,凡凡,我們單純想說你很娘而已。』就在他得意的下一秒,跟自己要好的女性友人曾這麼狠狠地潑他冷水。要不是那時還沒捲起現在這股難以抵抗的韓流,他早就成為人見人愛、每天都要煩惱該怎麼婉轉回絕女生的陰柔型美少年了。『你想太多了凡凡,你只是長得很普通,看起來是在模仿裴勇俊的娘們罷了。』


  當然,這些看似美好的回憶只停留在林宇凡的高中一年級,在以幾乎能隻手遮天的嚴浩出現之後,林宇凡這才深刻地體會到,歐美型的果然才是王道啊!嚴浩是在高中第二年的第一學期空降而來的,說是空降也有些奇怪,但他就是突然在全校朝會時站在校長身旁的轉學生;聽說是ABC來著的,仰著頭的林宇凡目測他大概也有185公分,精壯幹練的身形,搭配上他那一張全世界都欠他二五八萬的跩臉,林宇凡非常肯定,全校的女生們將為他而陷入瘋狂,而全校的男生們將為他的出現而自嘆不如。


  在那一刻林宇凡暗自在內心發誓,他這輩子絕不會讓嚴浩出現在自己的人生,以免在強烈對比之下更是襯托出自己平凡到悲劇的人生。


  但,你知道的,這世界上有一句話叫事與願違。


  就像此時此刻一樣。


  「你幹嘛?」從廁所出來的柯政緯看著一臉蒼白地從辦公室走出來的人,在厚重鏡片的後方瞪大著雙眼,「大白天你是看到鬼喔?」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林宇凡被嚇得不成人形,進去辦公室多半都只是被罵,很少這樣三魂六魄像全飛走似的。


  該不會是被經理發現企劃案是自己寫的了吧?他已經很努力地照林宇凡的思考模式去寫了說,「不!不要進去!」手才搭上門把,立刻就被林宇凡揮開,而且是一臉驚恐地揮開。「裡面、」


  「你有事嗎?」倏地,辦公室大門自己打開了。


  當然不可能自己打開啊!林宇凡在內心驚呼著,這是什麼自欺欺人的想法,一定是裡面的人聽到聲音才會出來查看啊笨蛋。


  看著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,柯政緯皺著眉,「你是……」


  「你的老闆。」對方霸氣十足的回應讓林宇凡的背脊都涼了一半。


  「喔,」柯政緯倒是無所謂的回應,老闆就老闆,跩屁啊?「他做了什麼嗎?」


  站在他們面前的人看了林宇凡,又看了柯政緯一眼,「企劃案是你寫的吧,就算不是你幫忙、無論是誰寫的,我是不會助長這種不良風氣,」他將眼睛釘在林宇凡的身上,「重新寫。」語落,辦公室的門又關上了。


  他就像一陣風一樣,不,一陣風也無法形容對方那龐大不容忽視的壓迫感,根本就是龍捲風了吧,這種壓迫力十足的氣場。不、不,他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種神展開,經理不是說過幾天嗎?為什麼連現實生活中的過幾天也變成小說漫畫裡才有的停頓點了?


  林宇凡不敢置信地半蹲著,雙手抱頭,他是幻想過無數個與對方再次重逢的場景。是人來人往的馬路也好、是流動量很大的大眾運輸也罷,就算只是平凡地擦肩而過他都想過,但就沒有一個是符合現在這種場面的啊?


  自己曾預演過的,平淡無奇的微笑去哪裡了?不著痕跡地眼神交會又去哪裡了?話說回來,他只是想好好地交出一份企劃案啊!


  「你在演哪齣啊?」冷眼地看著在那裡不知道糾結什麼的人,柯政緯也蹲了下去。「你是宿醉過頭變傻子了嗎?」


  看著他要湊過來摸自己的額頭,林宇凡不屑地揮開,順便賞他一記白眼。「嘖,你不懂啦。」現在千言萬語都無法形容他此時此刻的心情,更何況他從沒跟柯政緯提起那個人的存在,因為他覺得不必要,現在似乎也不需要了。


  因為,他看著自己的眼神,好陌生,好冷漠。


  真心搞不懂他在演一門戲碼,「白癡喔,」柯政緯站起身子時順手搶過他的企劃案,「我拿去修改吧。」


  「不行啦!」林宇凡也站起來,在趕到一陣暈眩之前先扶住牆壁,「都已經拆穿了,還有什麼好修改的?」人家腦袋的東西就是跟自己不一樣,雖然他很好奇究竟為何會被發現,但柯政緯代替他寫企劃案是不爭的事實,東窗事發也就沒什麼好解釋的了。


  柯政緯蹙起眉頭,然後看著正無聊在網拍的連芳婷。「不然叫芳婷幫你寫。」


  「喔,好啊。」連芳婷沒有拒絕,「反正無聊也是無聊。」


  對於這種充滿誘惑的回答,林宇凡很想拒絕,但,他短時間內真的寫不出來。「妳要什麼?」在激烈地腦內掙扎後一分鐘,他妥協了。「名牌包就別想了喔。」


  連芳婷哼了一聲,「你買得起嗎?」


  對於她的反駁林宇凡選擇閉嘴,現在什麼都好就是不要再說話,也不要再去辦公室,最好能立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,林宇凡也就心滿意足了。


  但今天的主題似乎就是事與願違,接近午餐時間連芳婷把企劃案傳給了自己,但是要列印出來,林宇凡有些抗拒。列印出來等於要交給上司,交給上司等於要去辦公室,要去辦公室也就等於……他還要再面對一次那個人的冷眼。


  「欸,傳給你了不是嗎?」連芳婷站起身子看著眼見前方發呆的人,「還不快點?你不想吃午餐了嗎?」


  林宇凡真的很掙扎,「我能撐到現在就了不起了。」


  「你腦子有洞耶,」不知道為什麼,從辦公室出來知道林宇凡就整個變了個樣,是怎樣?超人進去電話亭出來還是超人啊,林宇凡進去辦公室出來怎麼就變成白癡了?「我不管你了,不過我會幫你買麵包。」


  看他整個魂不守舍的樣子,就連坐在斜後方的柯政緯也覺得奇怪,那種反應根本不像是被上司罵完之後的樣子,雖然他沒見過鬼、本身也不信那些東西,但林宇凡根本就像見了閻羅王似的,整個魂魄都被勾走了。「欸,你今天到底怎麼了?」


  「可能見到鬼了吧。」走出公司之前連芳婷留下這句話。


  柯政緯翻了個白眼,推開了霸佔在電腦前卻什麼動作都沒有的人,逕自地按下列印。「伸頭是一刀,縮頭也是一刀,還算不算男人啊你?」用釘書機裝訂,柯政緯把企畫案交給他。


  林宇凡抬頭看了他一眼,「你是激不了我的。」


  「白癡啊,我肚子餓了你快一點好不好?」


  難得看見柯政緯這樣吼自己,林宇凡撇了撇嘴,反正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,就算一刀下來也只是辭職而已,有什麼好怕的?他恨不得辭職!「呃,經理,那個,」才推開門林宇凡就完全失了方才的氣勢,諾諾地說:「企劃案……」


  「確定是自己寫的?」那個人連頭都沒有抬起。


  林宇凡咬著下唇,「嗯。」


  將視線移開電腦螢幕,嚴峻的臉龐皺起眉頭,「說謊不打草稿還不會臉紅,你都是這樣面對工作的嗎?」


  那你要我怎麼做嘛!這句話林宇凡只敢在內心吼,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這個人才會願意把台階擺出來讓自己下台,不過現在看來,他肯定連矮梯子都藏得遠遠的。「對不起。」


  以為會得到更嚴厲的責備,沒想到對方卻揚起了眉頭,「還真的不是你寫的?」


  聽到對方疑惑的問句,林宇凡整個心涼了一半。居然被套話了,這傢伙居然套我話?而且還如此面不改色地套我話?「呃……」就算是頭文字低也拗不過這個彎啊!「那個……」


  是要繼續道歉還是裝傻地把企劃案交出去?道歉就等於承認自己的錯,但就這樣交出去也太不負責任了,而且說不定會踩到這個人的地雷,怎麼辦?還是就這樣默默地轉身離開好了?不、不要再看我了,拜託,「算了。」


  終於,這看似漫長的眼神相對內心戲終於結束了,「你放著吧,」對方重新將目光放回電腦,「我只是不懂,企劃一場常見的車展為什麼會這麼難而已。」


  是啊,林宇凡在內心嘆了一口氣,即使是業界常見的車展、比其他同行規模更小的車展,他還是無法做出來。林宇凡真心不知道為什麼,也許是心裡有病吧。現在就算發生什麼事情他都無所謂了。「對不起,」林宇凡誠心地鞠躬,「謝謝你。」


  「幹……我等到胃都痛了,」在裡面待的五分鐘宛如五十分鐘,時間漫長到林宇凡壓根地忘記了柯政緯還在等他吃飯。「結論呢?」


  走回座位拿錢包的林宇凡搖了搖頭,「別問,你會怕。」


  「你真的有病耶。」今天的他真的太奇怪了,只不過換個老闆而已,為什麼他可以反應這麼大?那傢伙難不成以前是跟林宇凡討債過嗎?


  整個午餐時間幾乎都是柯政緯在說話,林宇凡心不在焉地偶爾回應幾句而已,然後柯政緯也不再說話了,罕見地結束每一天最能放鬆的時間,兩個人再次回到公司。回到公司的林宇凡沒有在辦公桌看見企劃案,看來他是接受了,應該也是勉為其難地接受吧,離開辦公室前他的臉臭到不行。


  「欸,林宇凡,」在旁邊的連芳婷突然說話了。「你認識總經理嗎?」


  「哪有!」這一聲回絕得很大聲,窄小的辦公場合所有人都聽到了,看著連芳婷的白眼,他不好意思地笑了。「我是說,我不認識他,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?」


  轉頭面對電腦的人邊滑動滑鼠邊說:「沒有啊,我想說你認識他的話幫我介紹一下,你也知道,我踏進社會只為了鴻圖大展的未來,」接著滑鼠停住了,「你真的不認識嗎?他跟你同一所高中耶。」


  「屁!你怎麼知道?」林宇凡驚訝地瞪大雙眼。
  「上面寫的啊。」


  林宇凡飛也似的衝到她的座位,禁不起好奇,柯政緯也特地起身走了過去。知名的社群網站出現的是對方的頁面,在關於對方學歷那一欄出現了自己曾就讀過兩年的高中,林宇凡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。「怎麼……」

 

  不可能啊,怎麼可能?自從有了社群網站之後,林宇凡不是一次在上面搜尋他的名字,因為對方的姓氏很特別,他曾信誓旦旦地一定很快就能找到,怎麼知道出現的全不是他內心所想的人,他不死心地改用中翻英的方式,也還是沒有結論。


  為什麼這個一心只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一找就有了?


  「所以你們認識嘛,」揣測著林宇凡的反應,連芳婷非常肯定他們是舊識,「那就介紹一下啊,我跟你都這麼熟了,是吧。」用肩膀頂了頂身旁的人,連芳婷難得露出甜美的酒窩笑容來獻媚,開玩笑、如果能一夜之間變成有錢人家的太太,現在要她把身子壓到多低都願意。
  

  「妳開玩笑吧,人家可是總經理耶。」林宇凡皺著眉。


  在旁的柯政緯沒有說話,他只是很好奇,總覺得林宇凡在隱瞞什麼。如果沒有記錯的話,林宇凡最後是從東部的學校畢業的,對於在之前那所高中的事情,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去,還說了自從畢業後就沒再跟他們聯絡,理應是很陌生才對,如果真像林宇凡那樣平淡,那現在這樣反應過度才更讓人疑惑不是嗎?


  「嗯…你幫不幫嘛,」幾乎快使出渾身解數的連芳婷,即使在內心賞了林宇凡十萬個白眼也沒暴露出來。一切都等塵埃落定了再說吧。「不如先從朋友做起吧。」


  林宇凡沒有說話,他皺著眉頭沒有說話,是要說什麼?難不成他要告訴連芳婷,對方曾是自己的,自己、不行,那種事情他說不出口。「不能換對象嗎?」


  她臉上的假笑依然還在,「你不要逼我。」
  「齁……」妳才不要逼我好嗎?「可是我剛剛被他臭罵一頓耶,這樣很尷尬耶。」


  目前看來林宇凡是不會讓步的,「算了,你滾吧。」


  「妳這現實的女人,」林宇凡不屑地嘖了一聲,看著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柯政緯,「有見過那麼現實的女人嗎?」


  在走回座位之前,柯政緯終於開口了。「所以你們之前有什麼嗎?」


  「蛤?」不說話則以,一說話就把林宇凡嚇出一身冷汗,「哪來的結論?」


  用手撐著下顎,柯政緯像是確定自己的猜測,點了點頭。「肯定有什麼吧。」


  「我在說什麼你在說什麼?我在跟你說連芳婷是現實的女人的事情,你把話題扯到別的地方去幹嘛?我、」林宇凡不說話了,再被他們一來一往地追問下去,他害怕自己會突然脫口說出什麼,「我不認識他,就算在同一所高中我也不認識他,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孩、我只是平凡人,能熟到哪裡去?」


  柯政緯的眉頭更疑惑了,「但你一副就是跟他有什麼的樣子。」


  「那、」林宇凡用極短的速度思考了一下,「那是因為我轉學之後就沒見過他了啊,多年後在工作場合遇到曾經在高中裡的風雲人物,誰、誰都會這樣吧,而且還是自己的上司耶、上司,你有想過要叫同年紀的人一聲老闆嗎?」


  雖然有點像是謬論,但好像又能接受似的,柯政緯的眉頭終於鬆開了。「你好像遇到他的事情特別會說話。」這是他的結論。


  「還不是你們一直逼問我……」終於解脫了,林宇凡像是跑完馬拉松一樣地癱軟在椅子上,不,這比面對經理還要累,他的腦袋需要休息一整個下午才能恢復。


  而在對話中間就從辦公室走出來的人沉默地站在原地,直到看見林宇凡坐下、對上他的眼,他才走了過去。被盯上的人瞪大雙眼地看著自己,眼神裡盡是害怕、惶恐,好像他會戳破自己方才說的謊一樣。「企劃案我已經傳給對方了,如果通過的話明天可以著手安排,」在轉身離開之前,他又說了,「下次接企劃不會寫可以問我,不管你腦袋有多笨,我都會幫你。」


  「還有,我是你們的總經理,我叫嚴浩,雖然我覺得沒必要介紹什麼,但總比被自己員工當成陌生人來得好。」在說出陌生人的同時他又看向了林宇凡,然後轉身走進辦公室。


  旁人看不出他們那短暫的眼神交流代表什麼,也許只有林宇凡才懂。僅僅一個眼神,也把他刺得好痛、好痛,但為什麼會痛呢?是還在冀望什麼嗎?是還依戀著什麼不捨得放開嗎?


  沒有了吧,不會了吧,還學不到教訓嗎?


  當初不告而別的人是他、音訊全無的人是他,讓自己像個瘋子從東部連夜趕車追到北部的人是他,要付出得也已經夠多了吧;曾經的甜言蜜語有多好聽,曾經規劃的未來有多美好,現在全都煙消雲散了吧、灰飛煙滅了吧,幹嘛還這麼在乎呢?

 


  再愛,也不過如此吧。

 

 

  面對那份已逝去的愛情,林宇凡自認問心無愧。話說回來又有什麼好愧疚的呢?那個時候的他們才幾歲而已,在那種容易衝動的青少年時期,又有什麼話是說不出口的?想必嚴浩也是因為後悔了,所以才會裝作互不認識吧,避免尷尬。他當然也不會厚臉皮地表態什麼,如果他能完全地放下,那自己也可以。


  這世界又不是只有嚴浩一個男人,他又不是非愛他不可。


  但愈是這樣在內心跟自己喊話,林宇凡更感覺到那股莫名而來的空虛感。理智告訴他該忘了,但非理智卻拚命地嘶吼著要他不要放棄;七年了,他們轉了一大圈,命運仍讓他們相遇。


  難道就該這麼放棄嗎?


  一整個下午林宇凡都魂不守舍的,不是對著電腦發呆就是雙眼放空地玩手機,通訊軟體裡的群組幾乎是柯政緯跟連芳婷的一來一往,他只是很偶爾地放上貼圖表達心情,然後放任不停傳來震動的手機。


  不可否認地嚴浩的出現把他的生活模式一下子全打散了,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愛這個職場氣氛,只是嚴浩的出現,讓他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喜歡下去;兩個人勢必會見面、會對話,會很多需要交流的時候,他該怎麼面對嚴浩、卻不帶任何感情地與他相處呢?


  他要求的不多,他只希望嚴浩能告訴他,七年前的不告而別究竟是為了什麼?是因為他轉學?還是因為移情別戀?是因為太過年輕的愛情信仰不堅固?還是他充其量只是嚴浩生命裡的一段鮮為人見的戀愛?他要的真的不多,他只想要一個真相。


  說不定,只要嚴浩肯說出事實,自己也能甘願地放下這段感情也不一定。他並非為愛執著、也不是對嚴浩依依不捨,他只是……很想知道而已。


  「總經理來了嗎?」在一整天最容易陷入瞌睡裡的時間,經理神情緊張地推開大門快步走進,邊穿上西裝邊說:「我辦公室裡有人吧?」


  連芳婷呃了一聲,然後說了有一位叫做嚴浩的人在裡面。「知道了。」匆匆地推開大門,的確看見辦公椅上有個人正蹙緊眉頭盯著桌面上的報表,「嚴浩!你怎麼不早跟我聯絡呢?」話還沒說完門就關上了,他坐在椅子上,一路從新北市驅車趕來台北市中心真不是蓋的,為了找臨時的車位他都快發瘋了。


  「有啊,」研讀公司開創以來的盈虧,嚴浩的眉頭沒有鬆開過。「而且我也說了會提早進公司,難道你沒收到信件嗎?」


  經理仰頭嘆了一口氣,那可是清晨六點的事情啊!究竟是誰在熟睡之際還會起床確認郵件呢?稍微也考慮一下沒有時差的人的生理時鐘吧?「那你打過招呼了嗎?」雖然他覺得不太可能但還是開口問了。


  「嗯。」嚴浩冷冷地回應著,「只是我真的覺得沒必要。」


  「當然有必要啊!」他在內心翻了無數個白眼,「你可是老闆、是這裡的扛霸子,當然要對那些混吃等死的員工下馬威啊!」自從認識嚴浩以來,他就知道這傢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,如果真的能殺人的話。


  冷峻的外表,冰冷的神情配上線條分明的臉部輪廓,當你望向他那深邃的眼眸似乎閱讀他的心思時,你會驚恐地發現,那雙深似黑洞般的眼神沒有靈魂,他就像具被掏空的屍體;而他的處世態度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樣,毫無憐憫之心、毫無人性,所有阻礙他的人、違背他意願的人,就算沒有死無全屍,至少也都不成人形。


  他是個很可怕的男人。經理曾這樣告誡自己,絕不要與他為敵。


  聽完那些廢話,嚴浩挑了挑眉,「那教育這些混吃等死的員工的你又該怎麼處置?」把中午林宇凡交出的企劃案扔到他面前,「你知道我的,要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,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,沒想到還是縱容了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。」


  該死的林宇凡!「不、不是啊,林宇凡的確是公司的特例,我當初也是被騙的啊,誰知道他真的一點潛能都沒有,」如果真的能擦汗,他真想抹去不斷從額頭冒出的汗水,「那,那開除他好了,永除後患?」他也真的想把林宇凡踢出公司很久了,這剛好是個機會,不會違背當初跟柯政緯的約定,也能順便讓那些人見識嚴浩的真面目。


  「我說有要開除他嗎?」出乎意料地,嚴浩不再指責,「沒有下次,我已經警告過他了。」甚至還原諒了?


  這傢伙什麼時候還有好心腸了?該不會是……「對了,你該不會是找到那個人了吧?」不然哪來的慈悲為懷菩薩心腸?嚴浩這個人說一就是一、他叫你往東就絕不能往西,像這樣突然軟下心來真的很反常。「就是那個啊,你之前不是說過了嗎?你認識公司裡的其中一位員工。」


  「認錯人了,」嚴浩的眼神飄移了一下,「只是搞錯了英翻中的名字而已。」


  對此他保持疑惑態度,畢竟會這麼趕著來台灣,也是因為那個人不是嗎?嚴浩雖然沒有親口證實過,但就是有那種直覺,這世界上極少事情能讓嚴浩有那麼大的表情變化,自從嚴浩的父親去世、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落下令人撼動的淚水之後,那張臉幾乎不再有更多的表情了。


  一定有什麼人,他深信一定有什麼人能改變現在的嚴浩.而嚴浩也正在尋找著他,所以當他把職員名單郵寄過去時,遠方正值凌晨時分他也立刻接到了嚴浩的回信。公司員工也就幾個人而已,就算嚴浩不承認,對方也應該會主動相認才對。


  但,會是誰呢?


  公司裡的女員工只有連芳婷跟陸曉涵而已,總不可能是柯政緯或是林宇凡吧?「你是不是管太多了?」伸出腳用力地踹向鐵製的辦公桌,偌大的聲響把他嚇了一跳,「沒事就滾,老子還有事情要忙。」


  「喔……我想說有些事情要交接一下。」
  嚴浩瞪了他一眼,「還需要嗎?」


  「好吧,」看來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,他很乾脆地站起身子,「那,我先走了喔,不要忘記明天晚上的飯局,我知道你討厭這種表面飯局,但你要接我的位置,有些不可或缺的大戶還是需要見個面。」
  嚴浩揮了揮手,「隨你安排。」


  哪一次不是我安排?走出辦公室的經理不禁在內心裡回嘴,與其說是合夥人,自己的角色不如說是嚴浩的行動祕書吧?從以前念書就是這樣,他都會幫忙嚴浩把事情安排得宜、絲毫不讓他操心,而嚴浩從不質疑他做的所有安排;有點像是詹姆斯龐德與韋恩先生,但人家是拯救世界和平,而嚴浩卻是對世界和平嗤之以鼻。


  直到如此他也不敢肯定自己完全地了解嚴浩,甚至摸透了嚴浩的個性,總地來說他是個充滿神秘感的男人,當初他也是因為對這股神秘感有著難以言喻的崇拜,所以才甘願當他的行動祕書,在他身邊打理,因為他真的很想知道,像這樣充滿神秘感的男人背後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真面貌?


  而獨自待在辦公室裡的嚴浩早已沒了心思,要不是長年以來的磨練,恐怕他就要在所有人面前卸下面具了。幾年了?日子久得他都忘記當初是什麼樣的約定緊追在身後,讓他看清這世界的面善心惡、人情冷暖,而他一味地向前狂奔、衝刺,這些年他不斷地對自己許下同一個目標。那是在父親死後,自己僅剩的生存動力。


  即使被困在高聳的牢籠裡、被特意侷限住的生活,甚至是面對這毫無希望可言的人生,他都沒有輕易放棄,他相信會有那天、會有那麼一天,他將親手改寫自己的人生;因為,那深深烙印在腦海裡所有屬於他們的片段,是嚴浩還不想放棄的。


  但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人情世故的變化,他萬萬沒想到,自己到頭來還是被人生擺了一道。


  像是感嘆人生般的,後仰著頭的嚴浩嘆了一口氣,即使如此,他還是不想放棄。就算被惡意遺忘也好、被冷眼對待也好,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地待在他的身邊,費盡千辛萬苦地為了追逐他的身影而不顧一切逃離高塔、最終卻換來一場空,嚴浩也絲毫不後悔。


  拿出口袋裡的手機,嚴浩自認不是個容易念舊的人,他也早就使用最能代表現今的智慧型手機,但唯獨這支傳統舊式手機讓他無法丟棄,即使它已經失去功能、只剩下一個軀殼,嚴浩依舊將它帶在身邊,在某些特別想念對方的時候,他會將它拿出來,熟練地撥打電話號碼,幻想著他就在電話的彼端等著自己。


  因為害怕、害怕失去,所以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在腦袋裡描繪對方的模樣、回憶著對方的聲音,企圖捕捉出記憶裡最美好的時刻;這種自欺欺人的行為在很多次幾乎快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,給了嚴浩很大的安撫,即使他知道既定的事實早已回不去了,即使他預料到對方早就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的可能性。


  是不是年紀愈大就愈害怕失去?是不是邁向成人的唯一道路就是拋棄過去?嚴浩曾為這樣的蛻變感到害怕,他不想失去過去、更不想忘記過去,因為他曾經相信,就算物換星移、人事已非,他們都能夠回到過去。


  他曾經相信。


  事到如今,他已經不奢望他們能回到過去,畢竟、他們已無法倒回去那段年少輕狂,嚴浩已不是以前的自己,而他……似乎也早已不是自己記憶裡的模樣;即使感覺還在,但時間在走、日子在過,彼此的歲月沙漏正以同樣的速度流逝,又有什麼是能雙手就能抓住的呢?


  林宇凡,究竟是你忘了?還是我忘了?


  曾經訴說過的愛、你口中的愛、你想得到的愛,就算有多愛,也不是如此而已嗎?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  我說:欸,我那麼笨又很窮,你幹嘛跟我當朋友?


  你說:你那麼笨又是個窮光蛋,幹嘛不跟我當朋友?

 

 

  二十好幾的林宇凡曾在無數個夜晚回想自己與嚴浩的相遇,好幾次他曾自暴自棄地想著,也許嚴浩真的只是那個,讓自己更深刻體會人生有多悲劇的人。很多事情你覺得不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、那它絕對就會發生,就像你覺得那顆球不會正中嚴浩那俊美的臉龐、但它還是帶著高速旋轉硬是把他的臉當成摩擦力的緩衝區,然後狠狠地在那近乎完美的雙唇留下從此難以抹滅的痕跡。


  聽說那叫做莫非定律。


  今天的林宇凡比以往還要早的時間進公司,原因沒有別的,他今天要跟嚴浩相處整整一天的時間。並不是公司裡的人全都請假了,而是上次結束的車展,客戶對於林宇凡的安排及展覽流線相當滿意,所以決定把下一次的國際名車展覽也交給他;當他將這個消息告訴嚴浩之後,他沒有表態什麼,只是說了他會適時地從旁協助。


  在他不再找人代寫企劃案的前提下。


  老闆說的話,員工又怎麼可能不聽?雖然平時在公司,林宇凡能躲就躲、能閃就閃,最好能夠平淡無奇地過完每一天。但老天似乎從來都聽不見他的祈禱,嚴浩的工作時間大多都待在辦公室裡,幾乎不跟其他人互動,很偶爾、真的是很偶爾才會走出來,撇除上廁所的次數,嚴浩大多都是與柯政緯接觸。


  就林宇凡的解釋來說,他也許認為柯政緯是全公司裡資質最好、反應力最快的人,再來就是,他是比所有人都還要早進公司的,所以對於還在摸索工作環境的人來說,柯政緯的確是最好的跳板。


  反觀自己,幾乎一點用處都沒有,嚴浩也不會跟他對話,現在的他們真的就好像那首歌名一樣,最熟悉的陌生人。他知道自己該放下了,如果對方真的有心,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什麼表態的意願都沒有。


  嚴浩不是那種個性的人,從以前就不是那樣的人了,如果他對你有意思、就算是在大庭廣眾的場合之下,他都能毫無遮攔地說出口,就怕你不知道而已,因為,當初的他們就是這樣。


  那一天他無意間地弄傷了嚴浩,在背負千古罪人的臭名連續一個禮拜、被那些嚴浩愛慕者與崇拜者霸凌了一個禮拜,那七天裡林宇凡可是費盡了這輩子最大的愧疚心去面對嚴浩,每天細心地敷上從母親那裡偷來的藥膏、替他冰敷,甚至是每天花幾十塊幫他買冰淇淋,簡直是照顧他照顧得無微不至。


  要不是耳聞主任跟教官之間的對話,害怕會因此慘遭退學、甚至是吃上官司,林宇凡才不會這麼阿諛奉承。雖然長大之後才發現即使發生這種事情用錢擺平就好,但那時候的自己怎麼會想得那麼多?每天光是被那些愛慕者找麻煩就飽了,他讀得可是明星學校排行前五名的男子高校耶!


  然後在為自己的人生從此都得如此可悲的同時,受害者同時變成了拯救自己的天使,其實他也只是在某天中午吃飯的時候,問了自己要不要當朋友?而當時完全被嚇傻的林宇凡好像沒有說什麼,不、應該是被嚇到說不出話來了,從那天開始,他的人生瞬間充滿光芒。


  而那些曾經在嚴浩背後找自己麻煩的人也立刻變成獻媚者,不是好心地幫他準備筆記,就是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塞小抄給自己,林宇凡深信他們只是要陷害自己,所以錯過好幾次能及格的機會,還要嚴浩在背後提醒才知道,那都是為了能讓林宇凡在他面前多說自己好話的手段。


  然後那個時候他才發現,原來他早已被視為與嚴浩形影不離的好夥伴。到現在他才覺得,原來曾經的他們是如此的靠近;是不是因為這樣,面對現在的生疏才格外感到悲傷呢?


  「發呆啊?」
  「嚇──」林宇凡倒吸了一口氣,轉頭看著出現在身後的人,「你來了?」


  快步地走到他面前,嚴浩低頭看了看手錶,再看看眼前的人,為了配合開車的嚴浩,昨天下班前兩人約好時間並在公司巷口的便利商店會合,然後再一起出發,所以今天都不會進公司。


  但看著他手裡的咖啡已經是能直接入口而不怕燙的,想必他是特地提早出門來這裡等的吧,想到這點,嚴浩不禁皺起眉頭,「我有叫你提早來嗎?」不知道為什麼,他知道這種舉動叫做禮貌,但他就是沒來由地生氣,「你時間很多嗎?」


  「呃……我只是來公司拿資料,順便吃個早餐,」面對對方毫無溫度的斥責、冰冷的眼神,林宇凡立刻壓低著頭,「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把資料望在公司,只是、那個、」他宛如做錯事的小學生,支支吾吾地連解釋都說不清楚,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怕得像個孩子一樣,但那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實在太強大了。


  「你做錯事了嗎?」嚴浩語氣冰冷地問:「為什麼要道歉?」
  林宇凡搖了搖頭,「沒有。」


  嚴浩不再說話,他轉身往暫停車輛的方向走去,在後方的林宇凡趕緊追過去。對方可是185公分的巨人,走起路來邁開的步伐距離硬是比林宇凡還要大,雖然自己也有號稱的170公分,但要完全與生氣中的嚴浩肩並肩走在一起還是很吃力的。


  走到馬路旁,這是林宇凡第一次搭上他的車子,他從來沒有給嚴浩載過。他也從沒看過開著車子的嚴浩,總覺得,好緊張……「我不清楚台北的路,你當導航。」在發動引擎之後嚴浩是這麼說的,而身旁的林宇凡也只能點頭。


  林宇凡開車的時候總有聽音樂的習慣,他喜歡把音量開到能蓋住自己歌聲的地步,然後忘我地跟著歌手一起唱,通常是放假開車回東部找媽媽的時候才會這樣,如果是平常他頂多就是開著音樂,至少能排除些寂寞;但嚴浩似乎與自己相反,這一路上他們保持寂靜,沒有人說話,他甚至不敢亂動身體,就深怕會驚嚇到專心開車的嚴浩。


  「下個路口左轉?」


  「嗯,左轉之後直接上高速公路。」


  打完方向燈的人嗯了一聲,然後看了一眼身旁的人,「喝完了?」


  他指的是林宇凡始終握在手中的咖啡杯。在這個密閉空間裡的壓力實在太大了,又沒有人能聊天抒發緊繃的情緒,林宇凡很快地就把特大杯的咖啡喝光了,喝得太快害他現在有些口乾舌燥,不、口乾舌燥應該還是源自於那股緊繃的情緒。「喔……對啊。」


  看著前方直往高速公路的寬敞道路,嚴浩冷不防地伸手拿過早已空空如也的咖啡杯,然後放在兩人中間、被特別設計可以放置飲料的位置,「下車再找地方丟掉吧。」


 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的林宇凡,完全忘記了回應,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對方。他碰到他的手了──即使只有短短的幾秒鐘,那溫熱的觸感像是瞬間烙印在手上似的發燙著,一瞬間燒灼到他的臉頰、耳根子,即使只是這樣,林宇凡的心仍然小鹿亂撞般的快速跳動著。


  自從與嚴浩相遇之後的這幾天,他們的對話次數幾乎少之又少、更別說是身體上的接觸,突然像這樣拉近距離的感覺,林宇凡覺得自己該驚訝的;他悄悄地看著身旁正專心開車的人,以前都因為害怕、所以不敢直視他的臉,雖然現在也只敢偷瞄他的側臉,但林宇凡還是能感覺得出來他所散發出成熟的氣味。


  依舊是線條分明的臉部輪廓,但跟以前不一樣,他留起了鬍子,但不是那種誇張的落腮鬍,是看似瀟灑又不失時尚感的型男鬍,感覺他走在路上都會有人想跟他合照。前提是能撐過被他用冷光眼神掃射。


  還是一樣好帥啊。林宇凡不禁在內心感嘆著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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