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arpe diem

1.在夢裡的那個男人。

　　這世界蘊藏著很多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。
　　就如同人類的誕生，
　　其實也只是來自神的一場惡作劇。

　　「伯賢，起床了嗎？哥今天要去公司當面是考核官，先出門了哦，早餐經幫你準備好了，起床之後記得要吃知道嗎？」一邊調整領帶的人站在寢室門外叨念著，沒聽見裡頭的人回應自已，他伸手敲了敲門板，不耐地喊著：「知道了嗎？」

　　「知道了啦！吵死了我忙到早上才睡覺耶……」

　　隨著門板傳來沉重的撞擊聲而來的謾罵，想像著對方把枕頭丟向門口的畫面，他只是幸災樂禍地冷笑了。「誰叫你要玩電腦玩到那麼晚，你這小子也真是的、要這樣無所事事到什麼時候啊？已經是成年人了多少也要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啊……」

　　知道對方不會把自己的碎念聽進耳裡，但跟他合租也有好些年了，每次不是抱怨工作時數太長、就是嫌棄共事的夥伴難相處、老闆的性格太扭曲等等，其實真正最有問題的還是他。「好啦，哥走了，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啊。」

　　「知道了啦……」

　　哼，混小子，只有這句話聽得進去而已。無奈地搖了搖頭，離開寢室門口後便走到客廳拿出公事包，不疾不徐地離開了公寓；直到確定大門被關上之後，原本還窩在棉被裡的人立刻探出一顆頭，先是皺著眉望向窗外晴朗無比的天空，然後抓了抓毛躁的頭，伸了個懶腰後才甘願地下床。

　　做完簡單的梳洗之後走出寢室，立刻就聞到瀰漫在空氣中的食物香氣。「嘴裡抱怨歸抱怨，但還是個盡責的哥呢。」聞到味道才發現自己真的餓壞了，昨晚忙著打怪的時候就覺得肚子有點空，但礙於半夜如果煮泡麵吃的話、隔天早上肯定會被罵，所以只好挨餓著繼續玩電腦。

　　盤腿坐在沙發上的人感嘆著食物的美味，然後打開電視胡亂變換頻道，由於這個時間點實在沒有什麼節目好看的，在新聞與晨間電視劇之間抉擇，最後他還是選了後者。

　　配著晨間電視劇吃完了早餐，他開始思索著應該怎麼消磨今天。

　　說是無業遊民、但實際上也不算是，在網路上他算是小有名氣的漫畫家，有時候靈感一來就會連續好幾天都熬夜、趕作品，但沒有靈感的時候他大多都是放空，偶爾會上網回覆網友們的回覆，或是欣賞其他人的作品，再來就是找人連線作戰。

　　生活費的來源多少也有靠畫畫當成收入，但金額實在有點……絕大部分的生活費是來自合租，這間公寓是雙親年輕時購入的，現在的他們早就買了更大的房子、享受退休生活，而身為獨生子的自己就窩在這間公寓，為了能夠賺錢，他不惜張貼合租啟事，也有一部份是因為他不習慣一個人生活，所以找個伴陪自己也未嘗不是件好事。

　　至於為何不找個女朋友來陪自己更方便呢？

　　因為女朋友不會付自己房租之外，他還必須貼錢在女朋友身上，怎麼想都是人財兩失的雙輸局面，所以他才沒有想要交女朋友的念頭；雖然這是原因之一，但最主要的還是，他對感情沒有太大的憧憬，更正確的說法是：他覺得自己早已心有所屬了。

　　很奇怪吧？怎麼可能會有對象卻始終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呢？

　　但他就是有這種感覺。從他懂事以來、知道什麼是愛情之後，他就認為那並不自己需要的東西，即使也會有覺得寂寞的時候、也會想要有人陪伴的念頭，但就是沒有想去交女朋友的想法；因為心裡總是有被塞滿的感覺、卻不知道是來自誰的情感，所以一直認為心靈是被滿足的，但卻看不見實體。

　　不要說是別人、就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了，說出去又有誰會相信呢？所以為了減少麻煩，無論是父母還是與自己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俊勉哥，他都不曾吐露過這樣的心聲，只是一概的回答一個人生活挺好的，目前實在沒有想要尋找伴侶的想法。

　　只是誰不希望戀愛呢？誰不渴望愛情呢？自己也是身心健全的年輕男子啊……

　　稍微地盡點身為屋主的責任，將碗盤清洗乾淨之後，他將兩人堆積的衣物清洗乾淨、並拿去陽台外面曬，站在陽台的人雙手叉腰地望著晴朗得有些令人眩目的天空，突然覺得浪費這麼好的天氣實在有點可惜，雖然沒有什麼真正的目的，但在忙完家務之後，他還是做了一番打扮後出門。

　　只帶了鑰匙、手機跟錢包，想著如果逛到肚子餓的話就直接在外面解決午餐。外頭的天氣雖然很好，但怎麼說都是接近入冬的氣候，吹來的風還是冷得讓人想發抖；一邊懊悔地在內心咒罵自己為何不圍上圍巾在出門，然後一邊站在十字路口等行人可通過的號誌。

　　從出門就戴上耳機的人半投入在歌手低沉且略帶悲情的唱腔當中，但即使如此、對於周遭流動的車輛及路人也還是有在注意，然而就在這個時候，眼角無意間瞥見的身影突然吸引住了自己；是誰呢？即使只是這樣的一眼瞬間，那被勾起的注意力讓人不容忽視，而對方卻絲毫沒發現自己，跟著身旁的友人有說有笑地走過斑馬線。

　　這個十字路口並不大、是可以清楚看見對面行經斑馬線的路人，但就算是這樣，也不應該有如此強烈的，想要過去與對方相認的念頭啊。相認？所以是不認識的人嗎？那心中這股莫名而來的熟悉感是什麼意思？

　　眼看著對方就要被對面的行人給阻擋了、不知從何而來、急迫地想要再次親眼看見對方的念頭油然而生，卻忘記自己剛走過的斑馬線已變換成車輛可通行的號誌，巨大的撞擊聲伴隨著女性高分貝的尖叫聲，原本已經走遠的人聽見聲響只是回頭看了一眼，「是車禍嗎？」

　　「好像是吧，感覺很可怕。」

　　認同友人的回答，兩人相覷之後也只能聳了聳肩，暗自在內心祈禱被撞的人的傷勢不會太嚴重就好。

　　沒有想到會有人突然衝出來，高速經過的車子應聲撞上了他、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要換採剎車，方才被撞到的人被捲入車底，當場傷重不治，周圍熱心的路人紛紛打電話報警、叫救護車，而肇事的司機看見車底下怵目驚心的慘狀，嚇得雙腿發軟得跌坐在地，無法控制地直往後退。

　　被捲入車底的人只剩下聽覺能力，因為撞擊力道之大、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痛還是不痛，只是有種靈魂與身體脫離的錯覺，他不禁在內心懊悔著，因為天氣好而選擇出門的今天實在太愚蠢了，怎麼能夠因為天氣好就認為出門是一件好事呢？

　　真是的……這肯定是上天開的玩笑吧，我還不想死啊……
　　「起來。」倏地，一道從天而降的聲音傳來耳裡。
　　啊……你看，連天使都親自下來接我了。
　　「我命你起來！」

　　只是眨眼瞬間，原本還停留在車底下的人已經完好如初地站在十字路口中央，別說是流血了，他甚至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，但轉個念想、也對，自己都已經是死掉的人了，怎麼可能還會有痛覺呢？「呃，你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地獄使者吧？」站在眼前的是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，白皙的皮膚凸顯出紅潤的雙唇，唯一的缺點就是面無表情。

　　「這一次的開場白倒是換了呢，」男子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，語氣淡漠地說著：「我是上天派來的，職稱是天使管理者。」

　　聽到西裝男人這麼說，他嘆了一口氣。「結果還是死了啊，不管是地獄使者也好、還是天使使者，我就是死掉了嘛。」想到這裡還是有些不服氣，好好的人生怎麼就這樣嘎然而止呢？說到底、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而白白失去自己的生命，不覺得太浪費了嗎？

　　「誰說你死了？」表情淡漠的男人微微地皺起眉，「你自己回頭看看，自己是死掉了？還是重生了？」

　　被問的人轉頭看向發生車禍的現場，所有人都像是被定格般的站在原地，就好像時間被按下暫停鍵一樣，唯獨自己是被允許活動的。「大發！我竟然還活著！」起先還有些懷疑地彎下腰，他想看看自己的屍體是否還停留在車底下，確定車底下空無一物、而原本令人膽戰心驚的血跡也消失得無影無蹤，他這才驚呼著：「天使果然都是好人！老天！我還活著啊！」

　　有別於他的激動與亢奮，被抱住的西裝男子只是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，「果然，原本存有的記憶會隨著重生的次數而沖淡。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抱著對方的人微微拉開距離，一臉不解地看著他，問：「我之前也重生過嗎？」

　　而始終冷漠的西裝男子伸手將他拉開，並保持著距離。「這個問題你上一次已經問過了。」

　　皺起的眉頭鎖得更深了。「真的？我之前真的也重生過一次？為什麼？」

　　西裝男子拍了拍被弄皺的西裝，「人類誕生於世上、是來自於母體的奧妙，同時也是來自神的恩惠，也是奇蹟；但對於神而言，人類的誕生，可以是懲罰、也可以是獎賞，甚至可以說是來自於祂的惡趣味。」看著完全毫無頭緒，又一臉你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的人，他嘆了一口氣。「這世界上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是神的安排，你相信嗎？」

　　「嗯……半信半疑。」他誠實地回答。
　　「那你還記得在發生車禍之前，自己遇到了什麼嗎？」

　　他點了點頭，「我好像遇見熟人了的樣子，雖然只是一眼瞬間，但不知道為什麼，我就是覺得他很熟悉，所以……」說實在的，他真心不懂那股強烈想要追到對方的念頭究竟從何而來，但就是冥冥之中被什麼聲音牽制住了自己的意志力，他總覺得，如果不追過去，這輩子就會永遠少了什麼似的。

　　「在每一次的重生，你們都是陌生人。」西裝男子對上他的眼，「然後在每一次的相遇，都會不如你所願的、不順你心意的，讓你步入死亡。」他的語氣很平淡，就像在講一件不痛不癢的事情，絲毫不把他的生命當作回事。

　　而這樣的答案讓他十分不能接受，「為什麼？難道我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滔天大罪嗎？而且跟那個人有什麼關係？我根本不認識他啊！」憑什麼自己的人生必須死過一遍又一遍、就只是為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，他不認為自己必須遭受這樣的懲罰。

　　「有鑑於這些問題在上一次重生時都已經回答過了，我實在不想再重複一次。」

　　「就跟你說了我根本────等等、」原本還在暴怒當中的人，像是想到什麼事情一樣蹙起眉頭，這般爭執的畫面他好像……「我好像夢過這樣的場景，但醒來之後覺得太匪夷所思了所以……」

　　他還記得曾經跟俊勉哥提起這樣的夢境，而對方聽完之後只是笑笑地揉著他的頭，半指責著就是因為整天無所事事所以才會做些莫名其妙的夢啊。

　　可是俊勉哥，曾經在我夢裡的那個男人，真的出現了。